宋词被称为“案头的园林”,所以园林意识渗透在宋词的字里行间。按照白居易的理解,大凡园林,“居室三之一,水五之一,竹九之一”,亭台楼阁要彼此相连,因为园林不仅要可居,也要可游的。朋友来了,围在客厅看电视多没劲,在亭里坐坐,在水边走走,这才有点意思。
我以前光注意小晏词里多“西楼”,如“醉别西楼醒不记”、“西楼把袂人稀”等,今天随便翻翻,竟然看到不少“南楼”的例子。如“南楼杨柳多情绪”、“南楼风月长依旧”、“南楼暮雪”,等等,而且这个南楼杨“柳”说的是一位姓柳的歌女呢。
所以园林不仅带着风景,而且带着情感和故事的。只是文人狡狯,不容易勘察清楚。
明代的杨慎说:“天之风月、地之花柳与人之歌舞,无此不成‘三才’。”这风月花柳歌舞在天地人之间,其实是借着园林来进行着的,故事也因为场景的特点往往摇曳多姿。
一直很喜欢毛滂的《蓦山溪》词:“东堂先晓,帘挂扶桑暖。画舫寄江湖,倚小楼、心随望远。水边竹畔,石瘦藓花寒。秀阴遮,潜玉梦,鹤下渔几晚。 藏花小坞,蝶径深深见。彩笔赋阳春,看藻思、飘飘云半。烟拖山翠,和月冷西窗,玻璃盏,葡萄酒,旋落酴醾片。”
说喜欢其实是有条件的,这个条件就是一首词将园林的要素都写遍了,而且从庭院池塘写到竹鹤蝴蝶,从翠山冷月写到葡萄美酒,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当然不是小词的任务了,但想象的空间巨大。
这个“东堂”对毛滂很重要,他的词集便以“东堂”来命名。
说故事和情感吧!冯延巳的“泪眼问花花不语,乱红飞过秋千去”,就是在深深庭院中发生的。晏殊的莲、鸿、苹、云都曾是晏府里的歌妓,小晏追忆的情事便多在那里启蒙的。
当然庭院里面的故事也未必都是这样绮丽的,李煜的“无言独上西楼,月如钩。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”、晏殊的“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”,便是另外一种思路了,人生茫茫之感,也随高楼而增。
“东风又作无情计,艳粉娇红吹满地。碧楼帘影不遮愁,还似去年今日意。”小晏的词总在一种追忆之中,而他的追忆总与庭院联系着,离开了庭院来解读宋词,意思无疑会流失不少。